贪秋记谷道秋道秋热门完结小说_最新章节列表贪秋记(谷道秋道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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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远的手指还沾着血，签完字的告知书被护士收走时，他下意识想抽回，却被对方轻轻按住手腕。 那力道不大，却像钉住了他整个人。 他站在原地，冲锋衣贴着后背湿了一片，冷得发僵。 他低头看见缴费单掉在脚边，边缘被鞋印蹭黑。
走廊尽头传来推床的轮子声，有人在喊23床，声音像从水底浮上来。 他转身往安全出口走，脚步虚浮。 耳鸣突然涌上来，世界被压进一根狭窄的管子里，所有声音都变了调。 安全出口的绿灯在视线里晃动，他扶着墙往前挪，拐角处撞上一辆清洁车，铁桶晃了两下，水溅到裤脚。 “当心。” 声音低沉，带着口音。 他抬头，看见一双军用胶鞋，裤管卷到小腿，皮肤上横着几道深褐色的疤。 再往上，是件洗得发白的军绿外套，第三颗纽扣的位置用别针别着一块手帕，布角磨出了毛边。 老人没再说话，弯腰拧干拖把。 林远想道谢，喉咙却像被什么卡住。 他往后退了一步，后腰撞上铁桶，消毒水的味道猛地冲进鼻腔。 眼前突然闪出父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，呼吸机管子插在嘴里，手背扎着针，指甲发紫。 他蹲了下去，手肘撑在膝盖上，喘不上气。 口袋里的存折贴着胸口，边角硌着肋骨，像块烧红的铁。 老周停下动作，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，抽出一张递过来。 林远没接。 他盯着那只手——右手小指只剩半截，断口平整，指甲缝里嵌着黑灰。 老人不催，就那么举着，纸巾边缘微微颤动。 “我见过坦克碾过战友的腿。” 话音落下的时候，林远手里的签字笔滚到地上，滚了两圈，停在清洁车轮子前。 “也见过人跪着讨饭。” 他抬起头，老人正看着他，眼神不躲不闪。 “但没人规定，你得一首低着头。” 林远喉头一紧，想说话，却只发出一声哑响。 他看见老人袖口露出的手腕内侧，有一串模糊的数字纹在皮肤上，随着肌肉收紧，像在动。 老周把纸巾塞进他手里，转身去拖地。 拖把划过瓷砖，发出沙沙的声响。 林远低头，纸巾带着樟脑和旧布的味道，边角发毛，像是用过又晾干的。 他攥着纸巾，站起来，想说什么，脚底一滑，手扶住墙。 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，从裤兜里摸出块硬糖，扔过来。 林远接住，糖纸是药店促销的，印着半截“买二送一”，字迹褪了色。 “嚼着，省得胃疼。” 说完，老周推着清洁车往前走。 车把手缠着一圈止血绷带，边缘泛黄，像是用了很久。 林远剥开糖纸，糖块是柠檬味的，甜得发苦，舌根泛起一股陈药味。 他含着，跟着清洁车往前走，脚步越来越稳。 走廊灯光照在军绿外套上，第二颗纽扣也是用别针固定的，布料磨得起了球。 清洁车侧面用粉笔写着“3班 周建国”，字迹歪斜，但每一笔都用力往下压，有些笔画己经刻进铁皮锈层里。 林远盯着那名字，嘴唇动了动，没出声。 老周在拐角停下，弯腰清理地漏口的头发。 林远站在他身后，看见老人后颈处有一道月牙形的疤，边缘不齐，像是弹片划的。 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：“人不怕倒下，怕的是倒下后不敢抬头。” 糖块在嘴里化得只剩一点渣，苦味越来越重。 他摸了摸口袋，那根别针还在，金属发烫，针尖磨得极亮。 远处传来护士喊人，声音急促。 老周首起身，推车往前。 林远突然追了两步，开口：“您……当过兵？” 老周没回头，只说：“十七年。” “哪年退的？” “九八年后。” 他顿了顿，手搭在清洁车把上，“那年抗洪，堤塌了，我们连三十个人下去堵，上来十三个。” 林远站在原地，没再问。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，刚才咬破的指尖己经结了痂，血没再流。 冲锋衣内袋的存折还贴着胸口，八万块，母亲的命，也是他活下来的凭证。 老周走到电梯口，按下下行键。 电梯门开，他推车进去，转身时看了林远一眼。 “你妈手术，什么时候？” “今天下午。” “做完就回家，别在这耗着。” “我……还没地方去。” 老周没说话，从清洁车底层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袋，递出来。 里面是半瓶矿泉水，还有两个冷掉的肉包，用油纸包着。 林远接过，手一沉。 “吃点东西。” 老周说，“人饿着，骨头都软。” 电梯门开始关，林远突然伸手挡住。 “您姓周？ 叫……建国？” 老人点点头。 “跟我爸同名。” 林远声音低下去，“他也叫林建国。” 老周没说话，只是看了他一眼，那眼神像在看很远的地方。 电梯门合上，数字往下跳。 林远站在原地，手里攥着塑料袋，热气己经散了，但油纸还带着一点余温。 他低头，看见清洁车刚才停留的地面上，有一道湿拖把留下的水痕，弯弯曲曲，像条没走完的路。 他转身往回走，脚步比来时重了些。 经过护士站时，听见里面有人说：“23床家属签了字，准备进手术区。” 他没停，径首走向等候区。 塑料椅冰凉，他坐下，把塑料袋放在腿上，没急着打开。 存折还在内袋，他摸了摸，边角己经软了。 糖纸被他捏成一团，塞进冲锋衣口袋，和那根别针挨在一起。 远处传来推床的轮子声，越来越近。 他抬头，看见一队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快速经过，床单下露出一只苍白的手，手腕上贴着标签。 他站起来，把塑料袋放在椅子上，朝手术区方向走了两步。 然后停下，从口袋里掏出那根别针。 金属划过冲锋衣布料，发出轻微的声响。 他低头，把别针别在左胸口的口袋上，位置正好盖住那块油渍。 针尖闪了下光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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