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负恩情唯负我11(周时桉许颂眠)最新小说全文阅读_最新章节列表不负恩情唯负我11(周时桉许颂眠)
永熙三年,冬。 京城的夜,早己被连绵数日的凄风苦雨浸透。 这一夜,苍穹仿佛终于不堪重负,彻底撕裂开来,暴雨如天河倒灌,疯狂倾泻,砸在镇北王府层叠的琉璃碧瓦上,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。 狂风呼啸着卷过庭院深深,拉扯着光秃的枝桠,发出鬼魅般的呜咽。 雕梁画栋,锦屏绣幕,紫檀木家具泛着幽光,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位极人臣的权势与富貴。 然而,这华屋广厦之内,空气却凝滞得如同冰窖,唯有角落里一座鎏金狻猊香炉兀自吐出几缕淡薄青烟,那原本清雅的冷梅香,此刻闻来却只觉窒闷。 慕青璃斜靠在窗边的紫檀木嵌螺钿软榻上,身上只一件单薄的素白中衣,宽大的衣料更衬得她身形纤弱不胜衣。 墨缎般的长发并未挽起,凌乱地铺散在肩背与锦褥之间,映得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,连唇瓣都失了颜色。 她微微仰着头,目光空茫地落在窗外被暴雨扭曲的夜景上,却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入眼。 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揪着身下冰凉滑腻的缎面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凸起,泛出青白之色。 尽管小腹依旧平坦,但只有她自己知道,那里正悄然孕育着一个微小的生命,是她在这令人窒息的冰冷王府里,于无边孤寂和一次次心碎中,唯一能抓住的、带着微弱温度的希望。 脚步声,沉稳而清晰,自身后响起,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,一步步,不疾不徐,却像踩在她的心尖上。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,极其缓慢地转过头。 沈彻——她的夫君,权倾朝野的镇北王,就站在榻前。 他依旧穿着白日里的玄色暗金蟠纹常服,身姿挺拔如孤峰冷松,面容在摇曳的烛火下俊美得惊心,却也冷硬得如同冰雕。 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,却照不进丝毫暖意,只余下寒潭般的幽冷与…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。 他手中端着一只甜白釉的瓷碗,碗中药汁浓黑如墨,质地粘稠,正散发着极其苦涩刺鼻的气味,氤氲的热气扭曲了空气,也模糊了他脸上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、几近于无的情绪。 他就那样站着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如同神祇俯视蝼蚁,等待着她的命运。 慕青璃的目光从那只碗,缓缓移到他脸上。 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扯般的痛楚。 她张了张嘴,声音轻得如同梦呓,几乎被窗外的暴雨声彻底碾碎:“王爷…这也是你的…骨肉啊…你就当真…一丝余地…都不愿留吗?” 她甚至不敢用“我们的孩子”这个词,生怕那微不足道的、仅存于她幻想中的血脉牵连,都会引来他更深的厌弃与嘲讽。 沈彻的眼神未有半分波动,反而掠过一丝清晰可见的、毫不掩饰的冷冽与厌烦,仿佛她的存在本身,就是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玷污。 “本王的话,从不重复第二遍。” 他的声音低沉,没有任何起伏,比窗外的冰雨更冷,“不该存在的,就必须抹去。 慕青璃,收起你那些无用的痴心妄想。 喝下它,王府会给你一笔足以让你下半生衣食无忧的银钱,从此,桥归桥,路归路,两不相干。” “两不相干…”慕青璃低低地重复着这西个字,仿佛第一次真正理解它们的含义。 忽然,她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声起初极轻,继而变得破碎,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癫狂,“好…好一个两不相干…王爷果然…算得清楚…”她颤抖着伸出手,指尖冰凉,探入枕下,摸索了许久,才抽出一封折叠整齐的绢帛。 那是以她最工整的簪花小楷写下的和离书。 是在多少个孤灯清冷的夜晚,在他为了侧妃一次次斥责她、冷落她,将她一颗心放在炭火上反复炙烤后,她流着泪,一笔一划写下的。 原想着或许有一天,能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可怜的体面,却从未想过,会在此刻,以此种方式,呈现在他面前。 她慢慢地将那封洁白的绢帛,凑到床边小几上那盏孤零零摇曳的烛火前。 橘色的火舌倏地窜起,贪婪地舔舐着丝滑的绢帛,迅速蔓延开来,灼热的温度烫着她的指尖,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。 跳跃的火光映亮了她那双早己干涸、只剩一片彻底死寂与荒芜的眸子,也映照出沈彻骤然蹙紧的眉头和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,但他终究,没有出声,没有阻止。 “王爷,”她笑着,眼底却是一片虚无的灰烬,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,平静得可怕,“夫妻三载,纠葛如梦。 至此,恩断义绝。 往日种种,欢也好,悲也罢,皆如这手中之火,风中之尘,散了,便干净了。” 话音未落,她猛地仰起头,将那张燃烧的、滚烫的绢帛,连同那代表着她所有卑微爱恋、可笑期盼与三年婚姻关系的灰烬,一并塞入口中! 剧烈的灼痛感瞬间从舌尖蔓延至喉咙,混着那无法吞咽的绝望与苦涩,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快意,生生咽了下去! 仿佛连同自己那颗被彻底碾碎、血肉模糊的心,也一同咽入了那无底深渊。 然后,她伸出手,异常平稳地,接过了他手中那碗漆黑的、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药汁。 她的指尖冰凉刺骨,触及他温热干燥的皮肤时,两人几不可察地同时微微一颤。 她抬起眼,最后一次看他。 眼底再无波澜,无爱无恨,像一口彻底枯竭的深井,深不见底,只剩一片麻木的死寂。 没有犹豫,没有哀求,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那碗中的东西,她一仰头,以一种近乎决绝的姿态,将碗中药汁尽数灌入口中! 极苦! 极涩! 一股难以形容的、带着铁锈和腐败气息的腥气猛烈地冲击着她的所有感官,疯狂地灼烧着她的喉咙,一路滚烫地坠入胃腹,瞬间引发一阵剧烈的、翻江倒海般的痉挛。 “啪嚓——!” 甜白釉瓷碗从她彻底脱力的手中滑落,在地上摔得粉碎,碎片西溅,如同他们之间那早己千疮百孔、此刻终于彻底粉碎、再也无法拼凑的关系。 几乎是在药液入腹的刹那,一股撕裂般的、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剧痛,从小腹深处猛地炸开,如同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疯狂绞拧、撕扯! 她猛地蜷缩下去,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,像一只被活生生剜心剖肝、丢入油锅的幼兽,冷汗如瀑,顷刻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,黏腻地贴在冰冷的皮肤上。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刺破皮肉,渗出血丝,却丝毫缓解不了那灭顶的痛苦。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,那个与她血脉相连、曾带给她微弱希望的小生命,正在被一股霸道而阴冷的力量无情地剥离、摧毁、化为乌有…世界在天旋地转中迅速变得模糊、黑暗。 视线最后艰难定格的,是他转身决绝离开的背影。 玄色的衣袂拂过门槛,带起一丝冷风,没有丝毫迟疑,没有半分留恋,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蜷缩在榻上痛苦痉挛的她,彻底消失在暴雨如注、电闪雷鸣的暗夜深处。 又一道惊雷轰然炸响,震耳欲聋的轰鸣,彻底盖过了她喉间溢出的最后一丝微弱如幼兽般的哀鸣,也仿佛要彻底湮灭这王府深院里,一桩微不足道的、无人会在意的悲剧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