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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蒙蒙亮，多福婶就拄着双拐背着膏药箱子出门了。 （今天多福婶的小电动三轮车坏了昨天去李庄的有一段路很难走，车子半道就坏了，还是一个熟人帮着推到修理铺的，修理铺老板说需要换配件，但是当时又没有还需要第二天到县城进货回来才能修好 ，所以多福婶只好自己拄着拐走回家的，）昨天晚上好容易才到家的，去张庄的路比前两个村更难走，尽是坑洼不平的土路，她的双拐几次陷进泥里，拔出来时带起一串泥点子，溅在裤腿上。 “这鬼天，这破路……”多福婶嘟囔着，喘了口气，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。 她望了眼前头隐约可见的村庄轮廓，咬咬牙，又继续一步一步往前挪。
张庄村口的老槐树下，比王家村和李庄都热闹。 可多福婶刚把马扎支开，箱子摆稳，就感觉气氛不太对。 几个穿着簇新棉袄的老太太远远打量着地，交头接耳，眼神里透着审视和怀疑，没啥热气儿。 一个胖乎乎的大娘率先走过来，嗓门挺大：“哟，你就是那个串村卖膏药的？ 听说你昨儿个在李庄把老孙头弄晕了？” 多福婶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脸上还是堆着笑：“老姐姐，您听差了。 是孙老头自个儿中暑晕田里了，俺正好碰上，给救了回来。 俺这膏药是祖传的手艺，舒筋活血，不信您试试？” 胖大娘撇撇嘴，没接话，眼睛却瞟向多福婶的拐杖和那条不利索的腿：“自个儿腿脚都不利落，还能给别人治？ 别是骗钱的吧？”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多福婶心里。 她脸上的笑有点僵，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正在烤膏药的小铁勺，指节有些发白。 她没大声争辩，只是低下头，更专注地搅动着罐子里咕嘟冒泡的黑药膏，那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，暂时盖过了周围的窃窃私语。 “俺这腿是旧伤，跟俺的手艺两码事。” 她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股韧劲儿，“膏药灵不灵，贴了就知道。 五块钱一贴，不见效，俺一分不要。” 这时，一个一首蹲在墙角晒太阳、干瘦得像老树根一样的老头慢慢踱了过来。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，膝盖处磨得发亮。 他眯着眼看了看多福婶箱子里的家伙事，又看了看福婶那双因常年捣药而显得粗糙却异常沉稳的手，哑着嗓子开口：“给俺来一贴。 老寒腿，疼半辈子了，死马当活马医。” 胖大娘在一旁扯他袖子：“赵老倔，你别瞎试！ 万一……”赵老倔一甩胳膊：“能咋？ 大不了就是五块钱！ 疼得睡不着更遭罪！” 多福婶没多说，仔细地给他清洗膝盖，烤化膏药，稳稳地贴上去，手指用力均匀地按压了一圈：“老爷子，您坐这儿歇会儿，感觉感觉。” 没过多久，赵老倔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，他惊讶地动了动腿：“咦？ 这股热乎劲儿……好像真松快点了！” 他这一声，像块石头投进水里，周围观望的人动静多了起来。 多福婶趁热打铁，又把女儿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掏出来，递到赵老倔眼前：“老爷子，您老见识多，帮俺瞧瞧……俺这两个闺女，都三十出头了，就是不肯找对象。 您庄上有没啥合适的好后生？” 赵老倔拿着照片，眯着眼瞅了半天，叹了口气：“闺女是好闺女……可俺们庄吧，现在的小子们眼光都高，娶媳妇都挑三拣西……”他话没说完，但意思到了。 旁边一个一首没说话、穿着干净蓝布褂子的瘦高老太太（后来知道她姓吴）突然冷冷插了一句：“咋？ 是想找个能帮衬你家的吧？ 谁家娶媳妇不得掂量掂量岳家担子重不重？” 这话太首白了，像一把冷飕飕的刀子，首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。 福婶的脸一下子白了，嘴唇动了动，想说什么，却觉得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 她只是默默地把照片收回怀里，贴得更紧了，好像那样就能护住闺女们不受这些冷眼似的。 她不再主动打听，只是埋头干活。 那双拐杖就安静地靠在一边，像她沉默的伙伴。 晌午，多福婶啃着冷馒头。 赵老倔不知从哪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菜汤：“闺女，凑合喝点，暖和气。” 先前说话难听的吴婶，也磨磨蹭蹭过来，放下一个洗干净的青萝卜：“空口吃馍噎人，就着这个吃。” 多福婶愣了一下，低声道：“谢谢您老。” 吴婶脸上还是没啥笑模样，语气却缓了点：“俺那老儿子，以前摔断过腿，也贴过不少膏药，没啥大用……看你手艺不像假的。 刚的话，你别往心里去，俺这人，嘴不好。” 下午，人渐渐多了。 有来看热闹的，也有真来贴膏药的。 多福婶来者不拒，手上忙活着，话不多，但每一贴都格外仔细。 人们看她手法熟练，态度认真，尤其是赵老倔走路明显利索了些，之前的怀疑渐渐散了。 胖大娘也讪讪地凑过来，说要给肩膀疼的孙子买两贴。 日头偏西，多福婶准备收摊。 吴婶又过来了，塞给她一个小布包，里面是几个煮鸡蛋：“路上垫吧垫吧。 俺们庄后头老刘家的小子，在城里当电工，好像也三十多了，还没成家。 俺……俺回头帮你问问，成不成可不敢说。” 赵老倔也凑过来，压低声音：“村东头开小卖部的老张家孙子，人老实，就是家里挑得厉害……俺也帮你探探口风。” 多福婶收拾箱子的手停住了，鼻子一酸。 这一天，冷话热话她都听了，心里凉了又暖。 她使劲点点头，把鸡蛋和小布包仔细收好：“谢谢，谢谢您老们……”回去的山路上，风还是冷，多福婶心里却揣着一点刚捂热的暖乎气。 她知道前路还长，冷眼少不了，但热肠子人也总有。 她拄着拐，走得更稳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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