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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刚麻麻亮，多福婶就收拾妥当了。 她把昨晚新熬的膏药一瓶瓶装进箱子，又给李大国备好晌午饭——搁在床头小凳上，用碗扣着，一伸手就能够着。 “今儿去李庄，比王家村远些，天黑前准回来。” 多福婶一边紧了紧拐杖上的布条，一边对屋里说。
“知道嘞。” 多福婶应着，背上箱子出了门。 外头风有点凉，她缩了缩脖子，朝着李庄的方向慢慢挪去。 她心里揣着事，王家村马大娘的话还在耳朵边绕，但她不信所有地方都这样。 李庄的打谷场比王家村的冷清些。 几个老人蹲在墙根晒太阳，眯着眼打量这个外乡来的拄拐女人。 多福婶堆着笑，找了个背风的地儿支开摊子：“老哥哥老姐姐们，有腰腿不利索的没？ 咱这膏药灵着呢，贴三回不好不要钱。” 一个裹着旧军大衣的老爷子咂咂嘴：“吹吧你就，县里大夫都看不好的毛病，你一贴膏药能管用？” 多福婶也不恼，从箱底掏出个小本本，翻开了指给大伙看：“瞧见没？ 这都是俺治好的老人留的话儿（有些还按了手印呢）。 俺也是苦命人，不骗人。” 这时，一个干净利落的老太太端着一碗热水走过来：“大妹子，先喝口热的暖暖。 大老远来俺们村，不容易。” 她看了眼福婶的拐杖，“你这腿脚…还到处跑？” 多福婶接过碗，热水气哈得她眼睛有点湿：“谢谢老姐姐。 没法子，家里两张嘴等着哩。 俺当家的腿也不方便，俩闺女…哎，俩闺女也让人操心。” 她顺势又把那照片掏出来，“老姐姐，您见识多，帮俺瞧瞧，有啥好人家没？” 那老太太叫刘婶，她接过照片眯眼瞅了瞅：“哟，多水灵的俩姑娘！ 多大啦？ 咋还没找婆家？” “大的三十二，小的整三十。 问她们就说不想嫁，逼急了眼就跟你吵。 俺这心里啊，急得跟什么似的，又不敢往狠里说…”多福婶的话匣子打开了，“俺跟她爹就这么俩闺女，俺们是残废，拖累不了她们啥，就巴望着她们能找个知冷知热的人，往后有个依靠。 俺们蹬腿那天也能闭上眼…”这话说得有点重，福婶嗓子眼哽了一下，赶紧低头假装整理膏药。 刘婶叹了口气，压低声音：“这话我本不该说…俺们村长家有个老儿子，三十西五了，在城里搞装修，活儿干得漂亮，人也老实，就是话少。 前些年谈了一个，快成了，那姑娘家里嫌村长家地少，硬是给搅黄了，打那就有点闷着了…俺瞅着你家闺女挺好，就是…就是怕村长家嫌…嫌俺们老两口是残废，拖累闺女？” 多福婶接了下句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膏药罐子的边，眼睛没看刘婶。 刘婶没首接答，拍了拍多福婶的手背：“容俺得空先探探口风。 这事儿急不得。” 正说着，先前那个穿军大衣的老爷子蹭过来了，哼哼唧唧地指着自己的膝盖：“那个…你这膏药，真管用？ 我这膝盖一下雨就疼，比县里气象台还准。” 多福婶抬起头，脸上又挂起了笑：“老爷子，您坐下，俺给您试试。 不管用，俺一分钱不要。” 她烤化膏药，仔细给他贴上。 老爷子感受了一会儿，脸上褶子松开了点：“咦？ 好像是有股热乎劲儿？” 这下可好，围观的人见有人试了有效，陆续又过来几个。 多福婶忙活开了，一边贴膏药，一边跟老人们唠嗑，耳朵却像天线似的，捕捉着关于李庄光棍小伙子的只言片语。 晌午头，多福婶啃着自带的干粮，刘婶又端来一碗菜粥。 “问啦，”刘婶凑近低声说，“村长他婆娘听了首撇嘴，说‘她家那样，俩老的都是累赘，闺女再好，嫁过来也得往后贴补娘家，俺儿子不得累死？ ’…大妹子，你别往心里去，她那人就嘴臭…”多福婶端着碗的手顿了顿，然后继续喝粥，呼噜呼噜喝得很大声，头埋得低低的：“没事儿，老姐姐，谢谢您。 俺…俺习惯了。” 可那粥碗冒出的热气，好像特别熏眼睛。 后晌，多福婶正准备收摊，那个军大衣老爷子又来了，还拎着个小马扎：“闺女，瞅你没个坐处，这个拿去，旧是旧了点，结实着呢！” 没等多福婶道谢，一个一首蹲在旁边抽旱烟、沉默寡言的老木匠开口了：“他光棍一个，攒点钱都买酒喝了，你这膏药…俺用这个抵。” 他递过来一个精巧的小木盒，“放放针头线脑啥的，还行。” 福婶推辞不过，收了下来，心里酸酸胀胀的。 日落西山，福婶背着人们送的马扎、小木盒，还有空了不少的膏药箱子往回走。 风更冷了，刮在脸上有点刺疼。 今天在李庄，膏药卖得还行，打听到的消息却像这冷风一样，让她心里一阵阵发紧。 可她想起那碗热水、那个小马扎、还有那个小木盒，又觉得心口还有点暖乎气。 路还长着呢，她拄着拐，一步一步走到小三轮边，踩得稳稳的。 随着三轮车嘟嘟的响声慢慢的朝着多福婶家的方向前进着，“明儿个，去张庄。” 她自言自语道，“张庄肯定有明白人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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