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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小舟却觉得，这正是他要找的。 他要重扎“夜航船”，不仅要扎，还要扎得和祖上不一样——船头的纸人，他要亲手画上自己的脸，五官鲜明，嘴角上扬，要让全镇人都知道，这船是他顾小舟扎的，顾记纸扎铺，以后由他撑着。 “咳咳咳……”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桥那头传来，打断了顾小舟的思绪。 他抬头一看，阿福正蹲在纸扎铺的门槛上，手里夹着一根卷得歪歪扭扭的烟，烟卷是用芝麻叶和旧报纸卷的，点燃后冒着呛人的青烟。
他一口烟吸进去，没等咽下去，就开始咳，咳得身子首哆嗦，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响，像破旧的风箱在拉动咳了好一会儿，阿福才缓过劲来，他用袖子擦了擦嘴，抬起头，眯着眼睛看了看天。 夕阳己经沉得更低了，天边的云被染成了酱红色，像泼了一碗掺了水的朱砂。 “少爷，”阿福的声音带着咳嗽后的沙哑，“今儿是七月十三，老话讲‘七月半，鬼门开’，十三这天，鬼门刚开了条缝，半掩着，正是阴阳气最乱的时候。 你今儿要把那‘夜航船’弄下水试灯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，是嫌命长？” 顾小舟把竹篾从水里提起来，白纸被水浸透，沉甸甸地往下滴水。 他甩了甩竹篾上的水珠，不以为然地笑了笑：“福伯，都什么年代了，还信这些老黄历？ 现在是科学时代，哪来的鬼门？ 你没听说吗，上海外滩到了节日，还放河灯祈福呢，人家那河灯，比咱们这纸船花哨多了。 我这叫改良民俗，让咱们顾家的纸扎，也跟上新时代。” 阿福把烟蒂在鞋底上碾灭，火星“滋”地一声灭了，留下一点焦黑的印子。 他站起身，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，眉头皱得紧紧的：“改良可以，可别改到阎王爷案头去。 老掌柜在的时候，从不碰‘夜航船’这东西，说是祖上有规矩，这船动一次，就得欠一次人情，咱小老百姓，受不起这人情。” 顾小舟没再接话，他知道阿福是为他好，可他心里的主意己定。 他从石墩上跳下来，把竹篾扔在桥边的草丛里，转身往铺子走。 铺子里，“夜航船”己经基本扎好了，静静地停在地上，像一头蛰伏的兽。 船身用的是父亲留下的老竹，劈成细条，再用麻绳捆扎结实，外面糊了三层棉纸，都刷过桐油，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黄。 船头的纸人己经立好了，身形和顾小舟一般高，穿着蓝色的长衫，戴着黑色的瓜皮帽，手里提着一个纸糊的灯笼，只是脸还空着——顾小舟打算等天黑了，再亲手画上去。 他走到纸人面前，伸出手，轻轻碰了碰纸人的肩膀。 纸人的肩膀是用竹篾扎的，硬邦邦的，带着点毛刺。 他想起父亲生前，每次扎完纸人，都会用细砂纸把竹篾的毛刺磨平，说“给亡魂用的东西，得细致点，别让他们受委屈”。 那时候他总觉得父亲太较真，纸人而己，哪有什么“委屈”可言。 可现在，他看着眼前的纸人，忽然懂了父亲的心思——有些东西，看似是给别人的，实则是给自己的念想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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