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总,您的沙雕追妻指南请查收!(程诺顾时琛)完本小说大全_完本热门小说顾总,您的沙雕追妻指南请查收!程诺顾时琛
1 酒香年祖传配方被抢,爱人背叛,自己险些丧命,但是他顽强的活了下来,还酿出来千年佳酿,名扬天下。茅镇的清晨总是裹着一层薄薄的酒雾。 这雾气并非来自天公作画,而是从镇子东头那一排排青瓦酒坊里悠悠飘出的酒汽。千百年来,从唐时一个不起眼的村落,到如今以白酒闻名四方的酿酒重镇,茅镇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酒香。家家户户的屋檐下,都挂着一串串金黄的玉米,或是堆着如小山般的红高粱,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粮食,也是酝酿岁月的原料。 镇上最负盛名的,是王家与陈家。两家酒坊隔河相望,一条清浅的茅溪蜿蜒而过,像一道无形的界线,也像一条流淌的酒脉。王家的酒坊“守仁坊”建在河东,青砖高墙,门楣上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,是前朝一位翰林亲笔所题。坊内百年老窖池排列整齐,窖泥乌黑发亮,据说里面栖息着无数代传续的微生物,是王家酒香醇厚的根源。 王守仁是王家的独子,自小便在酒香中长大。五岁那年,他踮着脚趴在发酵池边,看父亲王德昌将蒸熟的高粱摊开晾凉,那热腾腾的香气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。七岁,他已能准确分辨不同年份的原酒,闭着眼也能说出是窖藏三载还是五载。十五岁,他第一次独立完成了一整坛酒的酿造,父亲尝过之后,只说了一句:“有老祖宗的影子了。 ”如今,王守仁已二十有三,身形挺拔,眉目间既有书生的清俊,又藏着酿酒人特有的沉稳。 他并未满足于仅仅继承那本用牛皮纸包裹、字迹泛黄的千年秘方。 秘方上写着“九蒸八酵七取”,是王家代代相传的根基,但他总觉得,这酒还能更活一点,更润一点。“父亲,我想试试加一点新曲。”一个傍晚,王守仁站在父亲的书房里,手中捧着一小包自己研制的酒曲。那是他从山中采来十几种草药,与传统麦曲混合,经过数十次试验才调配出的。王德昌抬眼,目光如古井深潭。“祖宗之法,不可轻改。 ”他声音低沉,“我们王家的酒,靠的是时间与耐心,不是奇技淫巧。”“可时代在变,”王守仁语气坚定,“陈家的‘陈氏老窖’最近在省城卖得极好,他们的酒体更清冽,入口更柔。若我们固步自封,迟早会被淹没。”父子二人沉默对视,窗外,月光洒在茅溪上,映出对岸陈家酒坊的灯火通明。那里,陈家二公子陈远山正带着工人加班加点,试验着一种新的低温发酵法。王守仁知道,一场看不见的战争,早已在茅镇的酒香中悄然打响。而他手中的这包新曲,或许就是撬动千年传统的第一根杠杆。 他没有争辩,只是轻轻将酒曲放在父亲案头,转身离去。月光下,他的背影坚定如松。 他知道,父亲终会尝那一口酒。而那一口,可能会改变茅镇未来的味道。 2 秘方之争1907年的春寒尚未散尽,茅镇的酒香却已迫不及待地钻出坊墙,与学堂外那棵老梅树的残香缠绕在一起。陈珮蓉穿着素色布裙,发辫上只系了一根蓝丝带,匆匆走过茅溪上的石桥。她身后背着一个旧书包,是王守仁去年送她的生日礼——那时他还笑话她:“女子识字何用? 将来还不是要管酒坊的账本。”可如今,当她在县立女子学堂念完《天演论》节选,再回望对岸“守仁坊”三个大字时,心中竟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。王守仁站在酒坊门口,目光追随着那抹熟悉的身影。他手中捏着一张薄纸,是昨夜试酿的新酒分析单——加了新曲的第三十七坛酒,酸度仍偏高。可他的心,却像被溪水漂过的棉絮,轻飘飘地跟着陈珮蓉走远了。“少爷,陈家那边又在挖新窖池了。 ”老匠人赵伯走来,压低声音,“听说是从德国请来的技师画的图样,恒温恒湿,说是能三年出好酒。”王守仁收回目光,指尖微微发紧。“他们倒舍得花钱。 ”“可您也别总往学堂那边瞧啊。”赵伯叹气,“老爷知道了又要念叨。王陈两家,隔着一条河,也隔着半部茅镇史。您和珮蓉小姐……终究是对手。”王守仁没说话。 他记得七岁那年,两人偷偷溜进陈家酒坊,想偷尝刚出锅的酒头,结果双双醉倒在曲堆里,被两家大人拎出来罚跪了一整夜。月光下,珮蓉揉着膝盖小声说:“咱们以后合伙开个酒坊吧,不叫王陈,就叫‘茅溪’。 ”他当时笑她痴,如今想来,那笑声里竟藏着命运的伏笔。学堂里,珮蓉翻开笔记本,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化学课的内容:乙醇、发酵、微生物。老师说,酒的本质,是一场精密的化学反应。她忽然抬头看向窗外——河对岸,王守仁正仰头尝酒,动作专注如礼。阳光落在他肩头,像撒了一层金粉。“陈同学,你在看什么? ”同桌推了推她。“我在想,”珮蓉轻声道,“如果能把科学写进秘方里,我们陈家的酒,是不是也能有千年的味道?”与此同时,王守仁回到实验室他硬是在酒坊后院腾出一间屋,称之为“试验所”,将新曲与传统配方对比。他翻开祖传秘方,指尖停在“九蒸八酵七取”旁一行小字:“变则通,通则久。”这是曾祖父的批注,鲜少有人注意。他忽然笑了。或许父亲守的是形,而他要守的,是魂。当晚,一封匿名信出现在陈家门房:王守仁私改祖方,新酒有毒。陈父震怒,命人彻查。 而珮蓉却在父亲书房角落,发现了一瓶贴着“守仁坊·三十七号试验酒”的小样。 她悄悄打开瓶塞,轻嗅——没有毒,反而有一丝清新的草木香,像是山雨过后松林的气息。 她望着对岸沉沉的灯火,低声自语:“守仁,你到底想把茅镇的酒,变成什么样? ”风过茅溪,酒香浮动,仿佛在回应一个即将到来的时代。3 雨夜阴谋暴雨倾盆的夜晚,茅镇的酒香被雨水压得死死的,闷在坊墙之内,像一口将沸未沸的锅。 王守仁刚结束对“三十七号酒”的第三次蒸馏分析,正欲回房,便听见前厅传来熟悉的油滑笑声,混着父亲压抑的咳嗽声。“大伯,您说这事儿闹的,我也是年轻气盛,一时糊涂……那姑娘在‘醉春楼’唱曲儿的,人也干净,就是她背后那几位爷不好惹。您也知道,那些打手,动不动就卸胳膊卸腿的……五千铜钱,真不多,也就够封个口、打点些汤药费。”王学峰搓着手,一身湿透的绸衫贴在身上,脸上堆笑,眼神却飘忽不定,不敢直视王德昌。王守仁站在廊下,雨水顺着檐角滴落,砸在他肩头。他没进去。他太了解这个堂弟了。十年前,小叔拿父亲给的三百两银子去贩茶叶,结果王学峰带着银子进了**,一夜输光,还欠下高利贷。三年前,又说是合伙开布庄,结果卷了本钱去扬州狎妓,半年不归。 父亲念及兄弟情分,一次次掏钱填坑,可王学峰从不悔改,反倒愈发肆无忌惮。如今,又来了。“你父亲呢?”王德昌声音冷淡。“咳……病了,卧床不起。”王学峰低头,“这事儿,我实在不敢让他知道,丢人啊。大伯,您一向仁厚,就当……就当替我爹还您当年的恩情了。”王德昌闭了闭眼。厅内烛火摇曳,映出他脸上深深的皱纹。他知道这钱一给,便是肉包子打狗,可若不给,王家的名声怕是要被这混账败坏到底——传出去,王家子弟在风月场惹事,连五千铜钱都拿不出,岂不让人笑掉大牙?“拿去。”王德昌从抽屉取出一个布包,重重放在桌上,“这是最后一次。再有下次,你直接去跳茅溪。”王学峰眉开眼笑,一把抓过布包塞进怀里:“大伯放心,我王学峰发誓,绝无下次!”他转身欲走,却在门口撞见了王守仁。两人四目相对。王守仁一身月白长衫,神色冷峻如霜。 王学峰讪笑:“大哥,这么晚还不歇?”“你口中的‘干净姑娘’,是醉春楼老鸨新买的十三岁丫头。”王守仁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钉,“她父亲是茅溪边打鱼的,卖女还赌债。你王学峰,不过是又输钱后,拿她当借口来骗钱罢了。”王学峰脸色骤变:“你……你胡说!”“我已托人去查了。 ”王守仁冷冷道,“那丫头昨夜被关在柴房,哭了一夜。你若真有半分良心,就该去赎她,而不是来这儿骗父亲的钱。”王学峰恼羞成怒,声音拔高:“你算什么东西?装什么清高? 你们王家不就是有钱吗?我爹是你亲叔叔!这点钱,对你家九牛一毛!”“可对我家,是三十坛新酒的曲料。”王守仁目光如刀,“你每来一次,就毁掉一批试验。父亲给你的,不是钱,是我们王家未来的味道。”王德昌在内堂听得真切,猛地咳嗽起来,脸色铁青。 王学峰见势不妙,转身冲入雨幕,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。那一夜,王守仁没有回房。 他独自坐在试验所里,看着桌上那瓶“三十七号酒”,忽然将它倒进蒸馏器,全部重来。 他知道,家族的腐朽如这雨夜般潮湿,缠人。而他要走的路,不仅要对抗陈家的革新,还要挣脱血脉中的拖累。更让他心乱的是,今晨在河边,他看见陈珮蓉与王学峰在桥边说了几句话。珮蓉神色不悦,似在斥责,而王学峰却嬉皮笑脸。 酒在锅中翻滚,蒸汽升腾,模糊了窗上的雨痕。王守仁喃喃:“这茅镇的酒,究竟要酿给谁喝?”4 人心如酒春分刚过,茅溪解冻,水声潺潺。 王守仁蹲在试验所后的小院里,用铜勺搅动着一锅新曲料。火苗舔舐着陶釜底部,热气蒸腾,模糊了他眉心的郁结。昨夜,他又梦到了那坛被王学峰毁掉的“三十七号酒”——酒液浑浊,如泥浆般倾泻而下,而陈珮蓉站在对岸,轻轻摇头,转身离去。他握紧了勺柄。“守仁哥。 ”清亮的声音从院外传来。他抬头,陈珮蓉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篱笆外,发梢微湿,像是刚从学堂回来。她穿着学堂统一的素色布裙,胸前别着一枚小小的铜质校徽,上面刻着“明德女塾”四字。“你怎么来了?”他站起身,抹了把额头的汗。“路过。 ”她笑了笑,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曲料上,“又在试新方?”“嗯。”他点头,犹豫片刻,还是问出口:“你……最近为何替王学峰说话?”陈珮蓉神色一怔,随即垂眸:“我并非替他开脱。只是……前日学堂讲《孟子》,先生说‘恻隐之心,人皆有之’。王学峰固然可恶,但他背后也是个活生生的人。他若真把那丫头逼死,一条命就没了。”“所以他就可以一次次骗我父亲的钱?毁我们的试验?”王守仁声音微沉,“他不是走投无路,他是本性如此。你可知他去年赌输的钱,够建两座新窖池? ”“可你有没有想过,”陈珮蓉抬眼,目光清澈而坚定,“他为何会变成这样? 你家给了他钱,却从未给他出路。他从小就被比下去,被嫌弃,被当作败家子。 一个人若总被当成废物,久了,也就真的废了。”王守仁愣住。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。 “学堂里,我们读达尔文,也读约翰·穆勒。”陈珮蓉轻声道,“老师说,人的善恶,不全是天性,也有环境。我们女子从前被关在深闺,如今能读书,是因为有人愿意给我们机会。王学峰……或许也需要一次真正的救赎,而不是一次次用钱打发。”王守仁沉默良久。雨又下了起来,淅淅沥沥,打在瓦片上,像无数细小的叩问。“你觉得我冷酷?”他终于开口。“不。”陈珮蓉摇头,“我觉得你太想守住王家的东西——秘方、声誉、未来。可你忘了,人也是要守的。 你父亲守住了兄弟的情分,哪怕明知是错;我也希望你能守住一点不忍。”她转身欲走,又停下:“守仁哥,酿酒是为了让人清醒,还是为了让人醉?若是前者,那我们更该看清人心,而不只是酒醅。”伞影消失在雨幕中,王守仁立在原地,手中曲料已凉。他忽然想起昨夜重酿的那坛酒——他在新曲中加入了一味山栀子,取其清苦回甘之性。原本只为调和酸度,此刻却仿佛有了新的意味。 他喃喃:“若酒能苦尽甘来,那人呢?”远处,陈家酒坊的灯火亮起,而王学峰的身影,正鬼鬼祟祟地绕向醉春楼后巷。王守仁知道,他无法阻止堂弟继续堕落。 但他开始怀疑:自己一直坚守的“对”,是否也藏着某种冷漠?雨声中,茅镇的酒香若隐若现,像一道未解的谜题。5 糖葫芦的酸宣统元年,四月的省城,青石板路被暮春的细雨洗得发亮。王守仁带着三个长工,刚把三百坛“守仁坊·秋露白”交付给城西的瑞丰酒行。这是今年最大的一笔订单,客户是上海来的洋行买办,点名要茅镇最正宗的百年老窖。王德昌特意叮嘱:“此单若成,明年可扩三座新窖。”卸完货,长工们去小馆吃饭,王守仁独自在街角买了碗牛杂汤暖身。 汤气氤氲中,他忽然看见斜对面“悦来茶楼”的檐下,站着两个人。 陈珮蓉穿着淡青色的学堂制服,发辫松了些,一缕碎发贴在颊边。她正笑着,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,而王学峰站在她身旁,一手撑伞,一手比划着什么,神情轻佻。 王守仁的手一抖,汤勺掉进碗里,溅起几滴滚烫的汤汁。他看见王学峰忽然凑近说了句什么,陈珮蓉笑着推了他一下——那笑容,是他许久未见的轻松自在。 自从他因堂弟之事与她争执后,她便总是带着一丝疏离的温柔,像隔着一层纱看人。可此刻,那层纱似乎被春风掀开了。王守仁僵在原地,喉咙发紧。就在这时,王学峰抬眼,一眼看见了他。脸色骤变,慌忙对陈珮蓉说了句什么,匆匆收伞离去,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。 陈珮蓉转过身,看见王守仁,笑意微滞。“守仁哥?”她走过来,声音轻柔,“这么巧。 ”“巧?”王守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,“你和他,在一起?”“只是碰上。”她低头,指尖捏着糖葫芦的竹签,“他在茶楼外躲雨,认出我,就聊了几句。你知道的,他父亲和你父亲是兄弟,总不好太冷淡。”“聊到笑?”王守仁盯着她,“你刚才,笑得很开心。”陈珮蓉抬眼,目光清澈:“我为何不能笑?他是混账,但我不能连笑的权利都没有吧?”王守仁语塞。 他知道她没说谎——他们确实没做什么逾矩之事。可那画面却像一根刺,扎进他心里。 他想起自己在试验所熬过的无数个夜晚,想起父亲咳着血仍坚持“九蒸八酵”的执着,想起他为守住王家酒脉所付出的一切。而她,却能对着一个败家子笑得那样轻松。“珮蓉,”他声音低沉,“我们说好要成亲的。”“我知道。”她点头,“可成亲不是囚禁。 你不能因为我将来是王家的媳妇,就要求我现在就得和你一样,恨你堂弟入骨。 ”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“你是。”她打断他,目光忽然锐利,“你恨他骗钱,恨他败坏家风,恨他拖累你。可你有没有想过,他也曾是那个在溪边教你认酒曲的孩子? 他如今堕落,你不救,只罚,只厌。那你和那些只认利的商人,有何不同?”王守仁怔住。 雨又下了起来,打在屋檐上,噼啪作响。陈珮蓉将糖葫芦递给他:“尝尝?他买的。 虽然来路不正,但糖熬得不错,酸甜刚好。”王守仁没有接。她轻轻叹了口气,将糖葫芦放在他手中的牛杂汤碗旁:“守仁哥,你酿的酒,追求的是千年的味道。可人心,不是窖池,不能只靠年份。你若连一点宽容都没有,将来怎么带王家走过下一个百年? ”她撑起伞,转身走入雨幕。王守仁站在原地,望着那抹青色背影渐行渐远。碗里的汤凉了,糖葫芦上的糖衣在雨中微微融化,滴落在青石板上,像一滩凝固的琥珀。 他忽然想起试验所里那坛加了山栀子的新酒——苦尽甘来。可人心之苦,是否也需自己先尝? 6 兵权下的酒宣统元年五月,省城的槐花开了,香气混着军靴踏地的回响,在石板街上荡出沉闷的节奏。 大女儿陈珮兰的夫婿——原清军游击将军、现新军第三协统领周振武——率部进驻省城南营。 三千新军,佩德制步枪,穿灰呢军服,每日操练声震茅溪两岸。一时间,陈家门庭若市,地方官绅、商贾酒贩,提着礼盒排着队往“陈氏老窖”的厅堂里钻。 王德昌闭紧了“守仁坊”的大门。深夜,烛火摇曳,书房内只父子二人。 老匠人赵伯亲自在外把风,连茶水都不敢送进来。“你今日去城里,可看见周振武的兵? ”王德昌声音压得极低,像怕惊动墙外的风。王守仁点头:“在瑞丰酒行外,有二十名士兵‘巡查’,实则是盯着我们的货。”“哼。”王德昌冷笑,“巡查?那是盯人! 周振武如今手握兵权,背后又有巡抚撑腰,早已不是当年靠岳丈才混个虚职的武夫了。 他如今开口闭口‘实业救国’,要整合茅镇酒业,统一品牌,对外出口……说得好听! ”他猛地咳嗽两声,指节敲着桌面:“他要的,是咱们王家那本秘方! 千年的‘九蒸八酵七取’,他们陈家三代都摸不到门道。如今有了枪杆子,你以为他们还会讲什么商道?”王守仁沉默。他想起昨日在学堂外,陈珮蓉告诉他:“大姐夫说,单打独斗不如抱团,茅镇的酒该有个大局面。”“父亲,”他终于开口,“若真能合办酒厂,引入机器,或许能让茅镇白酒走得更远……”“荒唐! ”王德昌拍案而起,“机器?温度、湿度、微生物的平衡,哪一样是铁疙瘩能懂的? 我们王家的酒魂在窖泥里,在匠人心里,在一代代人手把手的传承里!他们要的是方子,不是合作!一旦落入他们手中,不出三年,‘守仁坊’三个字就得从这世上抹掉! ”他死死盯着儿子:“守仁,你是王家唯一的血脉继承人。从今往后,秘方只准你看,不准抄,不准带出书房。夜里也要锁进铁匣,埋入后院老梅树下。 若有半点闪失……我死不瞑目!”王守仁心头一沉。他知道父亲不是危言耸听。前日,陈家已派人来谈“联姻促合”,言语间竟暗示若王陈结亲,秘方可“共享”。那姿态,已非商议,而是通牒。夜深人静,王守仁独自站在茅溪桥上。对岸陈家灯火通明,门口停着新式马车,车身上漆着“周记实业”四个大字。几个穿洋装的年轻人正从车上下来,手里拿着图纸,像是在规划什么新厂房。他忽然想起陈珮蓉昨日的话:“守仁哥,时代变了。 酒不该只是祖宗的手艺,也该是科学的产品。”他掏出怀中那本牛皮秘方,指尖摩挲着泛黄的纸页。如果她真的爱他,会愿意嫁给一个守旧的酿酒匠吗?还是说,她早就在等这一天——等她的家族强大到足以“请”他交出一切?远处,一声军号划破夜空。 王守仁闭上眼,仿佛看见未来的茅镇:高耸的烟囱,轰鸣的机器,成批流出的白酒,瓶身上贴着“茅镇联合酒业”的标签。而他的“三十七号酒”,那坛加了山栀子、追求苦尽甘来的试验品,会不会也沦为流水线上的一滴无名之酒? 他喃喃:“珮蓉,你要的到底是酒,还是权力?”溪水无声,只映着对岸辉煌的灯火,像一场即将吞噬一切的火焰。7 背叛的代价宣统元年,初夏的晚风拂过茅溪,带着新麦与酒醅混合的微甜气息。王守仁坐在河岸青石上,手中捏着一张银票——整整五千铜钱,外加五十两银元。王学峰昨日登门,笑得满脸油光:“大哥,钱还你,一分不少!如今时局变了,小弟我也晓得上进了。 ”问起钱从何来,只含糊说是“朋友襄助,做了一笔小生意”。 王守仁将银票压在试验所的砚台下,未动分毫。他心中疑云密布:王学峰何曾有过“上进”? 那眼神里的得意,不像是东山再起,倒像是得了什么靠山。更让他不安的是,昨夜他听见父亲与赵伯密谈:“……周振武的人昨儿去了醉春楼,和王学峰喝了半宿,出来时拍着肩称兄道弟……”他正出神,忽听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。“王大哥,又在参悟酒道呢?”清脆的声音响起。他回头,是陈珮芳。她穿着浅粉色的夏衫,发髻上别着一朵小小的栀子花,笑意盈盈地站在月光下。十九岁的少女,眉眼间既有陈家女子的秀气,又藏着一股野猫似的灵动。她手里提着一盏纸糊的莲花灯。 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王守仁勉强笑了笑。“放灯啊。”她蹲下身,将灯轻轻放入溪水,“听学堂的先生说,上海、天津那边,年轻人都兴这个。说是什么……放走烦恼。 ”溪水缓缓推动莲花灯,烛光摇曳,映在她眼中,像碎星。王守仁沉默片刻,也折了张纸,笨拙地叠了个小船,放入水中。“你叠的这是酒坛吧?”陈珮芳笑出声,“连耳朵都折出来了。”他一愣,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叠了个“守仁坊”的酒坛形状。 两人相视一笑,童年的记忆忽然涌上心头——那年他十二岁,她七岁,一条疯狗追着全镇孩子乱咬。他一把背起哭得直抖的珮芳,沿着茅溪狂奔,身后是她咯咯的笑声和狗吠声。“你还记得那条狗吗?”珮芳轻声问,“后来听说,是吃了陈家酒坊外的糟糠,醉了,才发的狂。”王守仁心头一震。糟糠醉狗——酒的力量,竟能让凶物失智。他忽然明白了什么。“珮芳,”他低声问,“你大姐夫……周统领,最近常喝什么酒?”“嗨,还能喝什么?”她撇嘴,“公款买的‘陈氏老窖’,可他嫌太烈,喝两杯就上头。前些日子还骂爹爹:‘你们陈家的酒,不如王家醇和,难怪卖不过去。 ’”王守仁眼神微动。“那你……”珮芳忽然凑近,压低声音,“真要娶我二姐?”他一怔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