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期重至(顾辰林薇)免费小说阅读_完结版小说推荐花期重至(顾辰林薇)
我重生了。就在捉奸那一刻。鼻子里是酒店房间里廉价香水和男人事后混合的腥气,恶心得我胃里翻江倒海。眼前是我结婚三年的老公顾惟和他娇滴滴的秘书林淼。 一个慌乱地穿着裤子,一个楚楚可怜地拉着被子。这场景,跟我上一世死前看到的,一模一样。“然然,你听我解释,不是你想的那样!”顾惟冲过来想拉我的手,被我躲开了。 他身上那股味道更浓了,混杂着心虚和一丝没被满足的烦躁。上一世,我听了他的解释,然后信了。我信了他说的“男人都会犯的错”,信了我妈劝的“为了孩子忍一忍”,信了我婆婆保证的“他以后再也不敢了”。我忍了,结果呢? 结果是顾家掏空了我父母的公司,这个男人在我孕晚期把我推下楼梯,一尸两命。临死前,林淼还挽着他的手,笑着对我说:“苏然,你闻到了吗?这是你家破人亡的味道。 ”我当然闻到了。刻骨铭心。所以这一世,当这股熟悉的恶臭再次包裹我时,我平静得像一潭死水。“苏然!你闹够了没有!赶紧给我滚回来!”我妈的电话打过来,声音跟电钻一样刺耳,“家里都火烧眉毛了,你还耍大小姐脾气!你婆婆和公公都来了,街坊邻居都看着呢,丢不丢人!”我挂了电话,慢悠悠地回到家。客厅里坐满了人,像一出热闹的堂会。我婆婆张琴坐在主位,拉着我妈的手,一把鼻涕一把泪,“亲家母啊,是我们家顾惟对不起然然,我替他给你赔罪了!可夫妻哪有不吵架的? 然然这肚子都这么大了,总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爸爸吧?”我妈连连点头,像个应声虫,“是是是,张姐你放心,我肯定好好劝劝她,这孩子,年轻不懂事。”我爸坐在一旁,愁眉苦脸地抽着烟。顾惟则像个犯了错的孩子,低着头,任由他妈表演。 好一派“为我好”的和谐景象。上一世,我就是被这景象骗了,觉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,为了两家人的脸面,我必须忍。可现在,我只觉得好笑。我能清晰地闻到,这个小小的客厅里,各种气味在交织。我婆婆身上,是贪婪的铜臭味,她怕的不是孙子没爸爸,是怕顾家这台提款机断了电。我妈身上,是虚荣又懦弱的酸腐味,她怕的不是我受委屈,是怕“女儿离婚”这四个字让她在邻居面前抬不起头。我爸身上,是浓浓的焦虑味,他的公司最近全靠顾家才拉到一笔大单,他怕这单子黄了。而我老公顾惟,他身上除了那股没散尽的腥气,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味道。看,没有一个人,真的在乎我。“然然,回来了?”我婆婆看见我,立刻换上一副慈爱的面孔,想过来拉我。 我退后一步,躲开了。“妈,”我看着我亲妈,声音很平静,“您不是让我回来解决问题吗? 我回来了。”我从包里,拿出两份文件,轻轻放在茶几上。一份,是离婚协议书。另一份,是刚从医院拿来的孕检单。顾惟的脸瞬间白了。我婆婆的哭声也停了,她像被掐住脖子的鸡,死死盯着那份离婚协议。“苏然你疯了!”我妈第一个尖叫起来,“你挺着个大肚子要离婚? 你想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!”“就是啊然然!”我婆婆也反应过来了,立刻改了策略,指着我的肚子痛心疾首,“你太狠心了!就算顾惟有错,可孩子是无辜的啊! 你怎么能让他一出生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!你这是要逼死我们顾家啊!”他们都以为,孩子是顾惟的。他们都以为,这份孕检单,是我用来威胁他们的筹码。上一世,我也是这么以为的。直到我死后,灵魂飘在空中,我才听到顾惟和林淼的对话。 他说:“还好她死了,不然让她知道我早就没有生育能力了,我怎么解释她肚子里的野种? ”原来,从头到尾,都是一场笑话。我拼死想保住的孩子,根本就不是他的。 我为了这个所谓的“完整的家”,赔上了一切,最后发现,这个家从地基开始,就是烂的。 看着他们一张张或指责或痛心的脸,我忽然笑了。我笑得很大声,眼泪都出来了。“哦,”我擦了擦眼角的泪,看着他们,慢悠悠悠地,投下了最后一颗炸弹。“忘了说。 ”“孩子不是他的。”“离婚,我净身出户,房子车子存款都归他。”“孩子,归我。 ”说完,整个世界,都安静了。2. 孩子不是你的,懂吗客厅里死一样的寂静。落针可闻。 我婆婆张琴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,此刻像是被冻住的劣质油彩,出现了几道滑稽的裂痕。 我妈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,眼睛瞪得像铜铃。我爸手里的烟,烧到了尽头,烫了一下,他才如梦初醒般地抖了抖。而顾惟,我亲爱的老公,他的脸色从煞白,变成了涨红,最后变成了一种难堪的酱紫色。“苏然……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他声音发抖,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。我看着他,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,陌生又可笑。 上一世我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窝囊废?“我说,孩子不是你的,懂吗?”我一字一句,重复了一遍,声音不大,却像一把锤子,砸碎了这屋里所有人的幻觉。“不可能! ”张琴第一个跳了起来,她指着我的鼻子,因为愤怒,声音都变了调,“你胡说! 你为了离婚,什么脏水都敢往我们顾家身上泼!我儿子好好的,孩子怎么可能不是他的! ”她一边说,一边给我妈使眼色。我妈立刻心领神会,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,用力摇晃,“苏然你是不是气糊涂了!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?你不要脸,我们还要脸呢! 你赶紧给婆婆道歉!”我闻到了。她们身上,那股虚伪的、试图掩盖什么的、慌乱的气味。 张琴在怕。她怕的不是我给她儿子戴了绿帽子,她怕的是,如果孩子真的不是顾惟的,那她就彻底失去了拿捏我的把柄,失去了通往我们苏家财富的钥匙。我妈也在怕。 她怕的不是我名声扫地,她怕的是,我真的会带着一个“野种”离婚,成为她后半辈子都洗刷不掉的耻辱。她们的反应,真是有趣。我没理会我妈,只是甩开她的手,目光落在顾惟身上。“是不是你的,你心里没数吗?”我问得轻描淡写。 顾惟的眼神瞬间躲闪起来,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他当然有数。结婚三年,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次数,屈指可数。尤其是在他和林淼搞到一起之后,他更是碰都懒得碰我。 我这个孩子,怀得蹊蹺。上一世我傻,以为是老天眷顾,拼了命也要保住。这一世我才明白,这孩子,是老天爷看我太苦,送来陪我逃离地狱的伴儿。“苏然,你别血口喷人! ”顾惟色厉内荏地吼道,“就算我们最近是……是少了点,但也不能证明孩子就不是我的! 你要是没有证据,我……我可以告你诽谤!”“证据?”我笑了,“好啊,那去做亲子鉴定啊。现在就可以去。”我看着他,眼神冰冷,“你敢吗?”他不敢。 因为他很清楚,自己那方面,早就出了问题。这件事,他一直瞒着所有人,包括他妈。 我能闻到,他身上那股心虚的气味,已经浓烈到快要爆炸了。混杂在其中的,还有一丝不易察rayed的……庆幸?他在庆幸什么?庆幸我主动说出了这件事,让他不用再费尽心思地假装这个孩子是他的?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。“够了! ”我爸猛地把烟头摁进烟灰缸,站了起来,“都别吵了!”他看着我,眼神复杂,疲惫又失望,“然然,你跟爸说实话,这到底……是怎么回事?”他身上焦虑的气味里,多了一丝属于父亲的担忧。这是这间屋子里,唯一一丝还算干净的气味。我心里某个地方,微软了一下。上一世,我爸的公司破产后,一夜白头,最后郁郁而终。 他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,玩不过顾家那些阴险的手段。这一世,我不会再让他重蹈覆辙。 “爸,”我看着他,语气放缓了一些,“离婚协议上写得很清楚,我净身出户,我们家的公司,顾家一分钱也拿不到。至于孩子,他跟我姓,以后和顾家,没有任何关系。 ”我的话,让张琴的脸色彻底黑了。“苏半城!”她连“亲家公”都不叫了,直呼我爸的名字,“你听听!你听听你女儿说的这是什么话!她怀着别人的种,骗婚! 现在还想把我们顾家一脚踹开!没那么容易!这件事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,我们两家的合作……哼!”图穷匕见了。这才是她今天来这里的真正目的。用我的婚姻,来威胁我爸的生意。我爸的脸色变得很难看。那笔订单对他太重要了,几乎是他后半辈子的心血。上一世,他就是在这里,为了公司,低了头。然后,被顾家吃干抹净,连骨头渣都不剩。“合作?”我冷笑一声,替我爸回答了她,“张阿姨,您是不是忘了,那份合同上,是以我们苏家的名义,为顾家的贷款做了担保。如果合作终止,顾家需要立刻偿还银行三千万的贷款。不知道,您准备好了吗?”张琴的嘴巴张了张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她当然没准备好。顾家的公司就是个空壳子,全靠我家的资金和人脉吊着。他们敢威胁我爸,不过是吃准了我爸老实,也吃准了我会为了“家庭”妥协。可惜,现在的我,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苏然了。 我看着这一屋子各怀鬼胎的人,只觉得无比厌倦。“协议,我已经放在这里了。 ”我拿起我的包,“顾惟,给你三天时间,收拾你的东西,从我的房子里,滚出去。”说完,我转身就走,再也没有回头。我能感觉到背后那些震惊、愤怒、怨毒的目光,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。但我不在乎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,还怕什么呢? 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充满恶臭的地方,去呼吸一口,属于我自己的,新鲜空气。 3. 滚出我家,净身出户我没有回家,直接去了酒店。我爸妈的电话和微信,像轰炸机一样,轮番对我进行精神攻击。我妈:“苏然你翅膀硬了是不是!我告诉你,这婚不准离!你马上给我回来!”我爸:“然然,生意上的事先不说,你一个人在外面,要注意安全。有什么事,跟爸说。”我只回复了我爸一句“我没事,别担心”,然后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。我需要一点时间,来整理一下这具身体里,属于上一世的,那些破碎的记忆和翻涌的情绪。那个孩子,是怎么来的?记忆的碎片,像电影镜头一样,在我脑海里闪回。那是上一世,我怀孕前大概三个月。顾惟的公司出了一个大纰漏,急需一笔资金周转。他求我回娘家要钱,我爸当时手头也紧,没同意。 顾惟第一次对我动了手。他把我推倒在地,骂我是个不会下蛋的鸡,是个没用的废物。 那天晚上,我一个人,开着车,漫无目的地在城里游荡。绝望像潮水一样,淹没了我。 我把车停在江边,喝了很多酒。然后,我遇到了一个男人。他浑身都湿透了,像是刚从江里捞出来一样,脸上身上都是伤,眼神却亮得惊人,像一头濒死的孤狼。他身上,有一股很特别的味道。像是冬日清晨的松针,混着血的铁锈味,还有一丝……挥之不去的苦涩药味。后来的事情,很混乱。酒精和绝望,让我做出了这辈子唯一一次出格的举动。我把他带回了酒店。我只想用一种极端的方式,来报复顾惟,来祭奠我那死去的爱情。天亮之后,那个男人不见了。床头柜上,放着一只价格不菲的手表,还有一张纸条,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。我把纸条和手表,都扔进了垃圾桶。我以为,这只是我人生中一个荒唐的,永远不会再被提起的秘密。 我没想到,就是那一次,我怀孕了。更没想到,老天爷还给了我一次,带着这个孩子,重新开始的机会。三天后,我回到那套写着我名字的婚房。顾惟的东西,还好好地摆在那里。 他显然没把我的话当回事。也对,在他眼里,我一直都是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,温顺的,没有脾气的苏然。我没说话,直接打电话叫了家政公司的搬家服务。“喂,你好。 这里是XX小区X栋X单元,麻烦派几个人过来,把这间屋子里,所有不属于我的男士用品,全部扔出去。”顾惟接到我的电话赶回来时,搬家工人正把他那些名牌西装、限量版球鞋、和他收藏的那些游戏机,像垃圾一样,一箱一箱地往外搬。“苏然!你他妈疯了!”他冲过来,眼睛通红,一把抓住我的手腕。 我闻到了他身上,那股熟悉的,夹杂着愤怒和恐慌的气味。“放手。”我冷冷地看着他。 “我不放!这是我家!你凭什么扔我的东西!”他吼道。“你的家?”我甩开他的手,从抽屉里拿出房产证,在他面前晃了晃,“看清楚,上面写的是谁的名字。这是我的房子,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。”“你……”他气得说不出话来,“就算房子是你的,我们还没离婚! 你这么做是违法的!”“哦?”我笑了,“那你可以去告我。不过在此之前,你和你那些宝贝,都得从这里滚出去。”我示意工人们继续。顾惟像一头困兽,在客厅里转来转去,他想阻止,却又无从下手。他这辈子,大概都没这么狼狈过。 他所有的体面,都是建立在我家的金钱之上。一旦失去了我这个靠山,他什么都不是。 就在这时,我婆婆张琴和我妈,风风火火地赶来了。又是那股熟悉的,贪婪和虚荣混合的气味。“苏然!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吗!”张琴一进门,就坐在地上,开始撒泼打滚,“没天理了啊!媳妇把老公赶出家门啊! 我们顾家是造了什么孽啊……”我妈也指着我的鼻子骂:“你这个不孝女! 你是不是非要把你爸的公司害破产了你才甘心!”工人们被这阵仗吓到了,都停下了手。 我看着眼前这出闹剧,只觉得心累。我走到张琴面前,蹲下身,看着她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张阿姨,我再跟您说最后一遍。第一,我和顾惟,马上就会离婚。第二,孩子不是他的,你们顾家别想拿孩子做文章。第三,我净身出户,我爸妈给我的所有陪嫁,包括这家公司的股份,我都不要了,全部留给顾惟。”我的话,让张琴的哭声,卡在了喉咙里。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。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“我说,我什么都不要了。 ”我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和顾惟,“我只要离婚,和我的孩子。”我看向我妈,她的脸上,也写满了震惊。她没想到,我竟然会放弃那些她最看重的东西。“现在,”我拍了拍手,对工人们说,“麻烦你们,把这两位女士,也一起‘请’出去。”“你敢! ”我妈尖叫道。但她没能再说出更多的话。因为两个身强力壮的工人,已经一左一右,把她和还在发愣的张琴,架了出去。顾惟看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。他大概是第一次发现,原来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苏然,身体里,还住着另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,冷酷的疯子。“滚。 ”我对他,只说了一个字。他连滚带爬地,逃了。整个世界,终于清净了。 我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,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空气中,再也没有那些令人作呕的气味了。只有阳光的,干净的,属于我自己的味道。真好。4. 我嗅到了,绝望的气息我卖掉了那套房子。用最快的速度,以低于市场价百分之十的价格。我妈知道后,在电话里哭天抢地,说我败家,说我把她和爸的老脸都丢尽了。我没解释。上一世,顾家就是用这套房子做抵押,从银行套出了一大笔钱,最后让苏家背了锅。我不能让同样的事情,再发生一次。 我用卖房的钱,在城南一个很安静的老小区里,租了一套小两居。这里没有电梯,楼道里堆满了邻居家的杂物,但阳光很好,推开窗就能看到一大片香樟树。风一吹,空气里都是干净的、带着一点苦涩的树叶香。我终于有了一个,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地方。 搬家后,我的生活变得很简单。每天睡到自然醒,然后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,回来给自己做一顿算不上美味但很健康的午餐。下午,我会去小区的公园里散步,或者在家看书,听音乐。我的嗅觉,也在这份平静中,变得越来越敏锐。 我能闻到邻居家炖肉的香气,能闻到楼下小孩身上淡淡的奶味,也能闻到雨后泥土里,蚯蚓翻滚的腥气。这个世界,通过气味,在我面前,展现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,生动的,立体的层面。有时候,我甚至能闻到一些更……玄妙的东西。比如,住在对门的那对老夫妻,我能从他们身上,闻到一种像陈年普洱茶一样,温润又醇厚的“相濡以沫”的气味。 而楼上那个每天晚上都和女朋友吵架的年轻人,他身上总有一股酸涩的、像没熟透的柠檬一样的“嫉妒”味。这些气味,让我对周围的世界,有了一种近乎于洞察的感知力。我不再需要通过语言和表情去判断一个人。我只需要,闻一闻。这天,我按照预约的时间,去医院做孕检。胎儿很健康,已经快四个月了。 从B超室出来,我拿着报告单,心情很好,甚至有点想哼歌。就在我走过医院长廊的拐角时,一股极其强烈的气味,像一堵墙一样,猛地撞了过来。那是一种……我从未闻到过的气味。 冰冷,尖锐,充满了绝望。像是西伯利亚的暴风雪,夹杂着无数细碎的冰碴,狠狠地刮过我每一寸皮肤。在这股暴风雪的中心,我还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。 那种冬日松针的清冽,血的铁锈味,和淡淡的苦涩药味。是他。那个男人。我的心脏,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。我猛地抬头,循着气味的方向看去。一个高大的身影,正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。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,袖子挽到手肘,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。他的头发有点乱,低着头,看不清脸,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分明的下颌。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,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边,让他看起来像一幅忧郁的、不真实的剪影。他身上那股“破碎”和“绝望”的气息,是如此的浓烈,几乎形成了一个实质性的气场,让周围的人,都下意识地绕着他走。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对外界的一切,都毫无察觉。我站在原地,看着他,一时间,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。上去打个招呼?说什么?嗨,好久不见,我怀了你的孩子? 这也太……离谱了。就在我犹豫的时候,一个护士推着一个移动病床,急匆匆地从他身边跑过。病床上,躺着一个呼吸微弱的老人。他似乎被惊动了,终于抬起了头。当我看清他脸的那一刻,我的呼吸,再次停滞了。 那是一张……英俊得有些过分的脸。眉骨很高,鼻梁挺直,嘴唇很薄,因为情绪的原因,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。最让人过目不忘的,是他的眼睛。那是一双黑白分明的,极其漂亮的眼睛。但此刻,里面却没有任何光彩,只有一片死寂的,看不到底的深渊。 是这张脸。我不会认错。虽然那个混乱的夜晚,记忆已经模糊,但这张脸,这双眼睛,却像烙印一样,刻在了我脑子里。他就是我孩子的父亲。江辰。曾经被誉为市一院,乃至整个医学界百年一遇的天才外科医生。后来,因为一场离奇的医疗事故,身败名裂,被吊销了行医执照。我记得上一世,关于他的新闻,曾经铺天盖地。有人说他收了黑钱,故意害死了那个病人。有人说他恃才傲物,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,被人陷害了。众说纷纭,但最终的结果是,这个曾经站在云端的天之骄子,一夜之间,跌入了泥潭。那场事故,应该就是他身上这股“绝望”气息的来源。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注视,目光朝我这边扫了过来。那眼神,空洞又锐利,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。我下意识地,转过身,躲进了旁边的楼梯间。我的后背,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,心脏在胸腔里,疯狂地跳动。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躲。是害怕?是心虚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我靠在墙上,平复着自己的呼吸。那股暴风雪般的气息,还残留在我的鼻腔里。我忽然有了一个,极其荒唐,又极其强烈的念头。他身上,好像不仅仅有绝望的气味。在那片刺骨的冰雪之下,我还闻到了一丝很淡的,但是很清晰的……“病”的味道。不是心病。是真正的,生理上的,疾病的味道。5. 那个男人,原来是他回到家,我坐在沙发上,发了很久的呆。江辰。 这个名字,像一颗石子,投进了我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,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。 我打开电脑,输入了他的名字。关于他的信息,并不难找。天才,英俊,前途无量。 这是媒体在他出事之前,最喜欢用在他身上的词。照片上的他,穿着白大褂,站在聚光灯下,眼神明亮,自信又从容,和我今天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个,判若两人。 那场改变他命运的医疗事故,发生在一年半以前。一场看似常规的心脏搭桥手术。 患者是一个很有背景的富商。手术过程中,患者突发恶性心律失常,抢救无效,死在了手术台上。事后的调查报告指出,江辰在手术中,使用了一种尚未通过临床试验的进口药物,这是导致患者死亡的直接原因。 而那家药物公司的背后,有江辰导师的股份。于是,一个“天才医生为利益罔顾人命”的故事,就这么新鲜出炉了。江辰被推上了风口浪尖。 医院为了平息事端,第一时间将他开除。卫生系统吊销了他的行医执照。富商的家属,更是动用一切关系,要让他身败名裂,永不翻身。从那以后,江辰就从公众视野里,彻底消失了。有人说他出国了,有人说他自杀了,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。没想到,他还在这个城市。而且,看起来,过得非常不好。我关掉电脑,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,怎么也睡不着。那个混乱的夜晚,像一部黑白默片,在我脑海里,反复播放。上一世,我和顾惟的关系,已经降到了冰点。他出轨,家暴,对我冷嘲热讽。我为了所谓的家庭,为了我妈口中的“脸面”,选择了隐忍。那天晚上,他为了逼我回娘家要钱,再一次打了我。 我开着车,逃了出去。我开到了江边。我想到了死。就在我准备冲进江里的那一刻,我看到了他。江辰。他比我更狼狈。他被人从一辆黑色的车里拖出来,打得半死,然后扔进了江里。我不知道我当时,是哪里来的勇气。我跳下车,用手机报了警,然后发疯一样地对着江面喊。那些人被我吓跑了。后来,我把他从水里拖了上来。 他浑身冰冷,气息微弱,额头上有一个很深的伤口,不停地流着血。我把他拖上车,送去了最近的一家小诊所。医生说,他需要去大医院,但他死活不肯。 我只好把他带去了酒店。我给他买了药,处理了伤口。他一直没说话,只是用那双黑得吓人的眼睛,看着我。我能感觉到,他和我一样。我们都是,被这个世界抛弃的,快要死掉的人。那天晚上,我们都喝了很多酒。后来的事情,就像一场失控的梦。没有情欲,只有两只受伤的野兽,在末日来临前,绝望地,相互舔舐伤口。我们用最原始的方式,向这个操蛋的世界,进行着无声的反抗。天亮的时候,我醒了。他已经走了。床头柜上,放着那只百达翡丽的手表,和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。 我没有打那个电话。我把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,都扔了。我只想把那个夜晚,当作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噩夢,彻底埋葬。我回到家,和顾惟道歉,和婆婆认错。 我继续扮演着那个,温顺的,贤惠的,顾家的好妻子。直到两个月后,我发现自己怀孕了。 我欣喜若狂,以为这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,是我和顾惟重归于好的契机。我小心翼翼地,守护着这个秘密,守护着这个孩子。现在想来,真是可笑。原来,从那个夜晚开始,我的命运,就已经被彻底改写了。这个孩子,不是什么“补偿”,也不是什么“契机”。 他是我在那场绝望的死亡仪式中,为自己偷来的……新生。而江辰,这个和我一样,在深渊里挣扎的男人,他就是这个新生的,另一半创造者。我从床上坐起来,走到窗边。 夜色很深,远处的城市灯火,像一片遥远的星海。我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。这里面,有一个小生命,正在茁壮成长。他是我和江辰的,共同的孩子。我不能让他,像他的父亲一样,背负着不白之冤,活在黑暗里。我也不能让他,有一个像顾惟那样的,人渣“父亲”。我拿起手机,拨通了一个号码。那是我大学时的闺蜜,现在是一个很厉害的私家侦探。“喂,是我。”“帮我查个人。”“江辰。”“对,就是那个医生。”“把他这一年半的所有资料,都给我。越详细越好。”挂了电话,我看着窗外的夜色,眼神,一点点地,变得坚定起来。江辰,不管你现在,是死是活,是人是鬼。你孩子的这笔账,我替你讨。那些害过你,害过我,害过我们孩子的人。我一个,都不会放过。6. 顾家的狗,又来咬人了我以为,我宣布净身出户,和顾家快刀斩乱麻,他们就能消停了。我还是太天真了。或者说,我低估了他们的无耻程度。一周后,顾惟找上门来了。他捧着一大束红玫瑰,站在我那栋破旧的老楼下,脸上带着一种自我感觉良好的、深情的微笑。他大概是觉得,女人都吃这一套。我闻到了。 他身上,除了那股廉价玫瑰的甜腻味,还有一股浓浓的、混合着算计和不甘的酸味。“然然,”他看到我,立刻迎了上来,“我找了你好久。你怎么搬到这种地方来了?跟我回家吧,妈也很想你。”“家?”我看着他,觉得好笑,“哪个家?是我那套已经被我卖掉的房子,还是你和你妈那个,需要靠我爸公司输血才能活下去的家?”他的脸色,僵了一下。“然然,我们不谈那些好吗?”他试图来拉我的手,“我知道,之前是我不对,我混蛋。 我已经和林淼断了,我发誓!你就原谅我这一次,我们重新开始,好好地,把孩子生下来,抚养长大。”他说得情真意切,眼眶都红了。如果不是我的鼻子能闻到他那颗肮脏的心,我可能真的会有一瞬间的动摇。可惜,我能闻到。他说的每一个字,都带着谎言的,腐烂的味道。他根本没和林淼断。就在昨天晚上,他们还在一起。他今天来找我,也不是为了求我原谅。而是因为,我爸,停了对顾家公司的资金支持。顾家的资金链,断了。 这只被人掐住了脖子的狗,又回来找他的主人,摇尾乞怜了。“顾惟,”我看着他,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,“你是不是觉得,我特别傻?”他愣住了,“然然,你什么意思? ”“我的意思是,戏演完了,你可以滚了。”我绕开他,准备上楼。他急了,一把抓住我的胳膊,“苏然!你别给脸不要脸!我好声好气地来求你,你还想怎么样? 就算孩子不是我的,那你也是婚内出轨!传出去,你们苏家的脸还要不要了!”图穷匕见,开始威胁了。“哦?”我停下脚步,回头看着他,笑了,“那你去传啊。我倒要看看,是你‘被戴绿帽’,还是我‘婚内出轨’,哪个更好听一点。”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。 男人的自尊心,有时候,就是这么脆弱又可笑。“苏然,你非要这么绝情吗?”他咬着牙,压低了声音,“你别忘了,你爸公司的那个大项目,合同还在我爸手里!你要是敢跟我离婚,我就让你爸的公司,立刻破产!”又是这招。上一世,我就是被这个威胁,给套牢了。 我为了保住我爸的心血,一次又一次地妥协,最后,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。这一世,我不会再上当了。“好啊。”我看着他,点了点头,“那你去让你爸试试看。”我的反应,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。他以为我会害怕,会求饶。但他看到的,只有我脸上,那抹云淡风轻的,甚至带着一丝期待的微笑。他懵了。“你……你不怕?”“我为什么要怕? ”我反问他,“顾惟,你是不是忘了,那份合同,是我爸求着你们签的吗?是我们苏家,上赶着给你们送钱吗?”他当然没忘。那个项目,是他爸和我爸一起看上的。 但以顾家的实力,根本拿不下来。最后,还是我爸动用了自己几十年的人脉,又以苏家公司的名义做了担保,才啃下了这块硬骨头。说白了,顾家,只是个跟着喝汤的。 他们敢拿这个来威胁我,不过是吃准了我软弱,也吃准了我爸顾全大局。“苏然! ”顾惟见威胁不成,开始变得气急败坏,“你别逼我!”他说着,就想来抢我手里的包。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护住自己的肚子。就在这时,一只手,从我身后伸了出来,像一把铁钳,牢牢地抓住了顾惟的手腕。“放开她。”一个冰冷的,带着一丝沙哑的男声,在我耳边响起。我猛地回头。是江辰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,出现在了我身后。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,和一条灰色的运动裤,头发剪得很短,看起来比在医院时,精神了一些。但他身上那股,暴风雪般的,破碎又绝望的气息,却丝毫未减。此刻,这股气息里,还多了一丝,被侵犯了领地的,野兽般的,危险的味道。 顾惟被他抓得手腕生疼,脸都白了,“你谁啊你!放手!这是我们的家事!”江辰没有放手,反而加重了力道。我能听到顾惟手腕处,传来骨头被捏得“咯咯”作响的声音。 “我再说一遍,”江辰看着顾惟,那双死寂的眼睛里,第一次燃起了一点火苗,“放开她。 ”顾惟疼得龇牙咧嘴,终于被迫松开了我的胳膊。江辰这才像扔垃圾一样,把他甩到了一边。 顾惟看着突然出现的江辰,又看了看我,眼神里,瞬间充满了恶毒的揣测。 “哦……我明白了……”他看着江辰,又指了指我的肚子,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,猥琐的笑容,“原来,就是你啊。苏然,你行啊,眼光不错,找的这个小白脸,长得是比我帅。”他以为,江辰是我的新欢。江辰的眉头,皱了起来。他身上,那股危险的气息,更浓了。我怕他会忍不住,真的把顾惟打残了。我拉住了他的衣角。 “我们走。”我对他说。他看了我一眼,眼神里的戾气,收敛了一些。然后,他点了点头。 我拉着他,从顾惟身边走过,头也没回。“苏然!你给我等着!”顾惟在我身后,歇斯底里地咆哮,“你们这对狗男女!我不会放过你们的!”我没有理会。我只是拉着江辰,快步走进了那栋,破旧的,但是很安全的居民楼。直到把顾惟的叫骂声,彻底关在门外,我才松了一口气。然后我才发现,我的手,还紧紧地,拉着江辰的衣角。而他的身上,那股暴风雪般的气息,似乎因为我的靠近,而变得……平静了一点点。7. 你的病,或许我能治我把江辰带回了家。这是我第一次,带一个男人,回到这个只属于我自己的,小小的避风港。他显然有些局促,站在门口,没有进来,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,打量着我这个,简单得有些过分的家。“谢谢你。”我给他倒了一杯水。“不用。 ”他接过水杯,声音依旧沙哑,惜字如金。我们之间,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。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,他似乎,也不擅长说话。空气中,弥漫着他身上那股,挥之不去的,松针、铁锈和苦药混合的味道。还有那股,浓烈的,让人心悸的,绝望的气息。 “你……”“你……”我们同时开口,又同时停下。我笑了笑,“你先说。”他看着我,眼神里有些犹豫,但还是开口了,“刚才那个人,是你丈夫?”“前夫。”我纠正道,“很快就是了。”他点了点头,没有再问下去。他不是个八卦的人。“你住在这里? ”他又问。“嗯。”“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我终于问出了我最想问的问题。他来得太巧了。 巧得,不像是偶遇。他沉默了一下,才回答:“我来找你。”“找我?”我有些惊讶。“嗯。 ”他从口袋里,掏出了一样东西,放在了茶几上。那是一张,被折叠得很好的,孕检报告单。 是我的。是我那天,在医院走廊上,不小心掉的。原来,他那天,捡到了我的报告单。 “我看到上面的名字,”他看着我,眼神复杂,“然后,我查了你的地址。”他查了我。 我心里,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“对不起。”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自在,“我没有恶意。 我只是……想确认一件事。”“什么事?”他看着我的肚子,嘴唇动了动,似乎在做一个,极其艰难的决定。最终,他还是问了出来:“孩子……是我的吗?”他知道了。也是,以他的智商,捡到我的孕检单,再联想到那个混乱的夜晚,猜出真相,并不难。我没有否认。 “是。”我回答得很平静。这个答案,似乎并没有让他感到意外。他只是,闭上了眼睛,长长地,吐出了一口气。那口气里,带着一股,我从未闻到过的,极其疲惫的,认命般的味道。“你想要什么?”他再次睁开眼,看着我,“钱?补偿?还是……让我负责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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